烏桕樹,俗名木子樹。沒有挺拔筆直的樹乾而成為棟樑,沒有屈曲遒勁的枝條以供觀賞,沒有一樹繁花而蜂飛蝶舞,沒有清甜的果實而芬齒頰;對大多數人來說,烏桕樹實在是一種極普通的樹,普通得如它腳下的泥土,普通得如中國之黎民百姓。然而,我對這種極普通的樹,卻有一份深情,它是我寂寞童年忠實的伙伴,是我艱難歲月仗義蔬菜的哥們儿,是我在繁華鬧市成天匆匆奔忙的一處幽僻的風景!是我的空山夜月,沉醉東風!
烏桕樹不擇地勢。水塘邊,懸崖上,丘陵裡,盆地中,屋舍旁,此叢中,到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。
烏桕樹的枝幹,不像杉木、竹子、桐樹筆直向上,大約長到一米多高,就開始分杈,大枝又分小杈,這種樹杈,如同寂寞長途之驛站,讓疲憊思鄉的旅人有一種歸家的溫暖,多杈的烏桕樹,是頑皮孩童的天然樂園!下午放學回家,把牛趕上山坡,牛兒在山野低頭啃著青草,孩子們便爬上樹杈捉鳴叫的蟬,或者眺望遠處自家屋頂上是否升起了炊煙,抑或在樹上高聲唱著兒歌,歌聲彌滿在山坡,有時引得牛兒搖頭擺尾也以一聲長鳴應和。
烏桕樹的樹葉,成心型,兒童手掌般大小;剛長出的時候,是嫩黃,是碧僉づ了秋天嚴霜落下,就漸漸變成火紅,變成橙黃,遠遠望去,色彩斑斕,是深秋田野一道風景。風一吹,樹下落滿厚厚一層,農家的孩子,就用竹筢把它集成堆,然後裝進背簍,在背簍周圍還插上樹枝竹棍,盡量多裝,直到不能再裝了,用來做飯取暖。烏桕樹的葉,雖不是闊葉,但因為枝葉繁茂,又因為大集體時代,生產隊廣種,遇上突然一場雨,人們大都在樹下避雨,很方便。
灰色遽桕樹的籽粒,俗稱木子,剛結出的時候,外面有一層青色的比較結實的殼包著,籽粒慢慢長大,漸趨成熟,殼就變成了色,完全成熟後,殼也就完全張開,彷彿向主人說“我盡到了自己養護的責任,再也無能為力了!木子裡面是鄂Аこ位明白色,這時節,滿坡望去,一樹樹木子,如夏夜的星星,近的,大約屬於太陽系;遠的呢,也許就屬於銀河係了吧。大人是不管孩子的想像的,沒多久,就將這些繁星似的木子剔下來,這是生產隊重要的經濟收入。孩子們呢,背著口袋,在樹下,在石縫裡,在土層中,一粒粒把遺漏的“星星“撿起來,一半為賣錢掙學費或找零花錢,也許潛意識還有著對往昔美好生活的最後留戀罷!
時令已是殘冬,農人們準備過年,田野空蕩蕩的,落盡樹葉,剔盡籽粒的烏桕樹,孤零零站在田野,用深深淺淺的樹皺,抵擋著刺骨的寒風,用光禿禿的枝,承受嚴霜冰雪,它們是農人和田野忠實的守望者,是四季回歸最後的值班人!在這歲末,它們也該回家過年了,畢竟辛苦了一年啊!但它們仍然堅持在腳下的土地,烏桕樹紮根在哪裡,哪裡就是它的家,年年歲歲,奉獻自己!
烏桕於我,遠不止於此!我的家坐落在一個壩子裡,沒有山可以打柴,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煤炭沼氣在農村還沒普遍使用,主要燃料就是柴草。小小年紀的我,承擔著家中做飯取暖的柴草的重任,這對一個孩子,尤其是對那些沒有山林的地方的孩子,實在是一項艱鉅的任務,是籠罩在童年的我的頭上的一片烏雲,始終讓我無法輕鬆。於是,往往在夕陽落山,生產隊收工的時候,偷偷爬上烏桕樹,砍下樹樁樹枝,放到背簍裡,上面覆蓋上一層樹葉或枯草(砍烏桕樹要是被發現,就要扣工分)
烏桕樹是我打柴的主要資源,讓我童年沈重的負擔得以減輕。遠去的烏桕啊,我該怎樣表達我對你的感激,又到哪裡表達我曾今傷害過你的歉意!
烏桕樹,你以你的多姿多彩,美麗了我的童年!以你俠義和仁慈,讓我度過艱難的歲月!
以你的忠誠無私,為人類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貢獻!